第三章 找你家长来
黎语蒖哼哼唧唧地说：“不有你稀罕我呢吗，这就行了。”
黎语蒖一点都不傻，她知道越莹她们在嘲笑自己。可是越莹她们嘲笑她的点到底是什么，她一时还没有悟出来。
黎语蒖咬咬牙狠狠心，决定自力更生。
小眼镜以为她受到了伤害，不忍心地继续小声嘎巴嘴：“其实和你坐同桌以来我觉得你也没那么能装啦，虽然口音确实有点土走路确实走猫步。不过我怕我跟你走得太近越莹她们会搞我，你不晓得越莹认识社会上的人的！所以对不住啦，我只能这样跟你讲话了！”
黎语蒖一声哀嚎哽在嗓子眼里。
“大蒖我错了！！我再也不提老吴了行吗！你去把纸条撕了好不好？你知道打我电话的人们都怎么说吗？他们问我外地办证给包邮吗？我都快被烦死了！”
黎语蒖瞪着书，呆发得更加深彻起来……
秦白桦立刻笑不出来了。
听着少年白桦之烦恼，黎语蒖开心地笑了。
面对这个指令，一直没羞没臊的黎语蒖在心头勇起了羞耻的浪潮。
黎语蒖本来一直觉得无所谓，她们笑话她，殊不知她也在心里把她们的举动当猴戏一样在看。可是这一天赶上她生理期到了，人比较烦，不做点斗争发泄一下感觉对不起姨妈。于是越莹再过来逗她话的时候，她决定回点颜色过去不再装傻充愣。
从那天起，黎语蒖听新闻联播听得更仔细了，她暗暗比较着自己的发音和播音员到底有什么不同，可比来比去都觉得自己真的担得起字正腔圆这几个字。
她感受了一下下腹翻腾作祟的姨妈，补充了一下放狠的动力。不同以往那样“逆来顺受”地回答问题，她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睨着越莹，慢条斯理地微笑着用播音腔说：“越莹同学，从你时不时的港台腔，我推断你可能有海外血统，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大陆的乡间民生，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乡下呢早就通了上下水道，用的是山泉水，就是你们用来装在塑料桶里二十几块买来喝的那种，哦你现在喝的芒果汁也是用山泉水兑出来的。对，我们就用它来冲厕所。”
黎语蒖很努力地适应着大城市的读书生活。她的同桌是个很娇小的女生，名字叫闫静，又带着一副大大的近视镜，于是大家都叫她小眼镜。
小眼镜也瞪着自己的书嘎巴嘴：“她跟我们说你太能装了，天天说着一口土掉渣的乡下话却扭臀甩胯地走猫步，也不嫌丢人，再怎么能装说穿了还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她这么一说，大家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就都讨厌你了！”
黎语蒖就瞪着自己的书嘎巴嘴：“我就想问你，越莹是怎么让你们一起讨厌我的？”
黎语蒖很奇怪，一对有城府的夫妇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头脑简单脾气大上天的女儿。她也就是生在有钱人家里，不然就这骄纵性子要是放在梨花乡，早被乡里的孩子们合伙扒了不知道多少层皮。
黎语蒖瞪着书发呆。
两天后，秦白桦告饶。
越莹脸上挂不住，脸色一下铁青起来，盛芒果汁的塑料杯都被她捏变了形。她瞪着黎语蒖，不是好味儿地说：“行啊黎语蒖，真有一套，以后咱俩慢慢处！”
比较让黎语蒖奇怪的是，逗着逗着越莹就会和其他女同学对个眼色，那些女同学的嘴角就会噙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秦白桦在电话另一端笑得直发癫：“你得了吧，你是多厚颜无耻啊还敢和罗京比呢！你一张嘴，你那大舌头筛出来的那股大苞米茬子的土腥味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了！”
外强中干地放了这么一句话后，黎语萱气咻咻地上楼去了。
她用姨妈巾想都知道这事是谁鼓捣的。
黎语蒖怒了：“滚！笑话我不用花钱是不是？就好像咱俩不是一个口音似的！”
她的话音刚落，身旁蛰伏着的女同学们爆出一股忍耐不住的笑声。
越莹一边吸着使唤别人去买的芒果汁一边问她：“亲，听说乡下都没有厕所的，是不是真的哦？我听人讲，你们那里都是垫着转头蹲在一个脏水桶上解决问题的，是不是真的啊？”
从越莹放话要慢慢处那天开始，黎语蒖发现全班女生在集体孤立自己。
秦白桦在电话里问她糟心不？觉得自己做人失败不？家里外头都这么招人烦。
所以尽管她很努力地学习，可是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老师还是对她下达了“成绩太差，请家长签阅考卷并附意见”的指令。
真不想让她那个爸爸看到她这个差到让人忧伤的成绩，更不想让她那个有血缘没感情的妹妹乘机讥讽取笑她。
黎语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乡下长大所以神经有点糙，对于同学们的孤立，她一点都没头疼上火，反而觉得世界如此清净正是努力读书的好时机。
黎语萱的这番痛斥，起先主旨是“你不要不识好歹给你车子你倒嫌弃不用”，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过渡到了“你不要企图占用我们家资源”。
这是天要亡她的节奏啊……
黎语蒖发现越莹很爱找自己聊天，一到课间休息，她就会凑过来，挤走小眼镜，然后跟她使劲逗话。
晚上放学回到家，黎语蒖在电话里跟秦白桦吐槽这件事。
黎语蒖发自内心地震惊了：“不会吧？我觉得我说话和新闻联播没有任何区别啊！”
秦白桦在电话那一边笑得简直像快要死掉了一样：“大蒖你可一定好好的，我这辈子就靠着你在城里这点儿笑话活了！”
她回忆着以前不小心看到黎志批阅文件时是怎么写的“已阅”两个字和他的名字，练习了几遍后，大笔一挥，自己在卷子上给自己当了回爹。
她悄悄跟小眼镜打听。小眼镜如临大敌：“求你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你自己的书别看我！千万别让越莹她们发现咱俩说话！”
上课时她压低声音问小眼镜，知不知道越莹她们笑什么。
可能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给了越莹一个她很好摆弄的印象，越莹来取笑她的行为越来越不加掩饰。
黎语蒖拒绝车接车送的事被黎语萱知道了。她不辞劳苦地从楼上特意下来，敲响了黎语蒖的房门，鼻孔扬得高高的说了一堆冷嘲热讽的话。那些出自初三的小女生之口的话，难听倒是难听，但是逻辑性很差，听得黎语蒖很想给她改病句。
黎语蒖表示城里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样，她倒宁愿回乡下去。
猫步？
黎语萱的脸色瞬间被愤怒之火烧得通红：“你要是敢拿它到我妈那里嚼耳朵根子，看我会不会让你好过！”
“你说城里人的耳朵是拐着长的吗？我的普通话发声跟罗京有一个字不一样的吗！”
回到家她打电话跟秦白桦吐槽：“你造的，我一个人很无聊的，所以我就想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制造点乐趣，于是我就练习踩着马路牙子走路不要掉下去，结果走习惯了下了马路牙子以后我还是沿着一条线走，渐渐地我居然把自己溜成了猫步还没察觉！现在我班里那个女生以此为由说我能装，并且还组织广大同学一起孤立我！你说我冤不冤、冤不冤！”
怎么可能她会走猫步？！
秦白桦唏嘘地劝慰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倒是想进城，可惜不像她有一个能扭转命运的亲爹。
她走猫步？
“不歇会吗？我都快录没电了。”
黎语蒖所在的班级有个挺漂亮的女生叫越莹，看得出应该是女生中的头头，小小年纪就很懂得抛媚眼，把班里好几个男生迷得神魂颠倒的。
黎语蒖很想知道越莹鼓动全班女生孤立她的立足点是什么，这女的到底给出了怎样一个强大的理由以引起大家的共鸣来一致讨厌她。
小眼镜支支吾吾回答她：“……她们觉得你普通话不好，听起来很搞笑……”
她在乡下读的学校，教学质量和城里没法比，她原来在乡下中等的成绩拿到城里来，只够吊在下等的尾巴上。
放学之后，黎语蒖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低头看着自己走在马路牙子上的脚尖，纠结了她一整个下午的问题忽然茅塞顿开了。
听得实在闹心了，黎语蒖举起手里黎志刚给她配的手机，以一句话终结了黎语萱的各种不服与不愤。
这让黎语蒖理解起来很为难，因为里面的逻辑相当于“你为什么这要样对我你说你说”和“我恨死你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可她没想到城里的老师那么不好糊弄，在她把卷子拿给班主任以后，班主任发飙了：“你这是什么家长啊？太不负责任了吧！这么差的成绩就签个‘已阅’就完了？行，你回去吧，我亲自给你爸爸打电话，我要让他来学校我们好好谈谈，我听听他到底怎么说！”说完已经不容阻挡地抓起手机开始拨号。
她这样问着时，黎语蒖能感觉到身旁蛰伏着好几个女生都在等着看好戏捡乐子。
秦白桦却没给她这仅有的一丝安慰，神补刀说：“在稀罕你这件事上，我还差着，隔壁老吴做得比我更好！”
第二天黎语蒖想也不想把秦白桦的号码附了“办证”两个字贴在了电线杆子上。